让我们回到更早的时光,回到聚光灯前以及气胸手术之前的时光,回到加利福尼亚和艾泽拉斯之前的时光。
我们是居住在密歇根的一个越南移民家庭,我们的父亲在一个塑料厂工作,同时收集那些废弃的空瓶子将其以10美分一个的价格回收。我们的母亲则在Taco Bell(供应墨西哥菜的快餐店——译者注)工作。在攒足可以买自己的屋子的钱之前,我们居住在亲戚家里,住在那些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里,住在那些活动板房里。“电脑”在我们的词典里是不存在的,更别说所谓的“生活”。
所以,当我们的父亲买了一台1996年发售的任天堂64时,没有人懂得怎么安装。连接这些设备看起来就像是现在小孩子的游戏一样。你通过形状来辨认什么该接哪儿,然后试着开机。只不过,我们不懂得什么是“输入”——我们当时都看不懂英文。我们看不懂说明书。所以我们只能返回去然后胡乱思考了一下。“交流”是一件我从来都不会将其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现在仍记得的那个年纪的事情之一,可能是因为有些羞耻,也可能是当时自以为有新东西玩的兴奋感和随之而来的失落让我印象颇深。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件事其实无足轻重。Hai现在以电竞为业,并以此拿到六位数的薪水——对比起来,则愈发显得不真实。坐在成百上千的观众中,并且知道有更多的人在电脑上看他打比赛。这是根本没在我脑海里出现过的事情,我有过一些疯狂的幻想——我们可能会一起在魔兽世界中遨游,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成为职业电竞选手。
伴随我们成长的东西并不多,但我们的历程也并不是那种中了彩票似的一夜暴富的故事。与第一代移民到美国的许多家庭一样,我们得益于父母的辛勤工作——尤其是我们的母亲,直至今日还维持着一周达80小时之多的工作量。他们经常跟我们大喊着让我们更用功地学习,但我们却当成耳旁风。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他们来说,将那些规矩用于限制我们其实并不容易。
直至今日,我们的母亲都没有真正地懂得Hai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但她不会再因为经常打游戏而朝着他大吼大叫。我也不确定所有人都能“懂得”,毕竟,又有多少人看着别人在打游戏然后思考着自己的人生呢?
可能是N64对我们来说太难,又或能说我们的电视机和它并不兼容,又或者我们只是与社会格格不入的外来移民。大约一年之后,我们搬进了自己的房子,然后买了一台NES,那台NES上还有着一个两人对战类的游戏——魂斗罗。我的兄弟们和我都玩得很糟。
我们基本在第一关就死得七零八落,然后我们看着爸爸试着通过一己之力将游戏结束。在很小的年纪,我们就有如果自己失败,就看别人的操作的习惯,这也影响了我们少年时期后来的游戏选择。我们三兄弟都挤在一个房间里,我们的头总会撞在一起。我们只玩多人模式的游戏——让另外两个人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玩类似于塞尔达传说或者最终幻想这类游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各自都希望轮到自己玩。
一般来说,我们在一旁看别人玩游戏总是发生在客厅里——和我们的家人朋友一道。与传统的体育项目不同,对于职业玩家来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组织架构。那时候也没有能让游戏爱好者成为战队队长的高中环境。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黑马逆袭、也不会有所谓的对于国家比赛冠军的追求。线上游戏的主体是屏幕上一个个虚假的昵称,置身于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之后。
职业选手就像是在石块堆积的山中寻找到的钻石一样凤毛麟角。他们反复磨练自身的技艺,没有导师、没有教练。对于千千万万的喜欢打游戏的孩子来说,那些在游戏中最自豪的瞬间,在电脑前却往往形单影只。他们用闪现躲过了墨菲特的大招、他们能360度无死角盲狙、他们的团队众志成城对抗死亡之翼。他们在舞台上给我们展示的,正源于这些点点滴滴的、孤身铸就的渺小传奇。
职业选手的这些瞬间,类似于一个在篮筐底下的小孩在投出致胜一球之前的三秒倒数。对我来说,所谓的“致胜一球”往往事与愿违——但我会继续,直到不失手为止,直到我似乎能听到观众在欢呼、引力被驯服为止;当我真正做到的时候,那种感觉就随风而逝。确实如此,而在打游戏的过程中获得的丰富的种种也是一样。但没问题,我们一直在玩游戏,也就一直会有这样的瞬间。
而在LCS的舞台上看Hai的比赛,便是如此。选手们将我们从孤独状态中解脱出来,进入到这一个华丽的白日梦里。他们代表着游戏的最高水准。每次观众的山呼海啸与解说的声嘶力竭穿透屏幕的时候,我们脑海中的一小部分就会被激活并将其记住,划分进脑海中以备日后。并不是说我们要记住台上的每个选手,而是当我们以后在玩游戏的时候,每一次精妙地技能施放,脑海里便会回想起那些解说的呼喊;每一次成功偷到大龙,就好似命中压哨球一般受万人爱戴。
对Hai来说,那些自我完善的瞬间是构筑起他自信心的关键。我们小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就连那些争吵与干架也一样。但当时大部分的争执都是基于玩笑智商的。直到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在那之后,那些口角的火药味渐浓。不再是单纯的嬉笑怒骂,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话中有话,讥讽之意愈发尖峭。在游戏中对彼此的指责也蔓延到现实生活中来,日常生活的小事也会将我激怒——比如每天早上得等他一起去上学。也是当时的我是想找个地方发泄父母离异给我的负面情绪。
我对他所说的很多东西都严加斥责,似乎他的言语都让他显得很蠢。我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在与他的自卑心理作斗争。但如果你认识的是现在的他,你肯定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现在的他以接近于傲慢的姿态在塑造他的自信。他曾说:“(我哥)每次讲话都似乎是要让我感觉无地自容,那些话语不断侵蚀着我。”对于那些话语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我一直都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
Hai有些晚熟,在高中的时候他的体重从没超过100磅(比45公斤稍多一点——译者注)。当然他现在身形仍是很瘦,但当时他的骨架几乎就如同纸牌搭建的房子一般。“我一天吃一顿饭,或者两顿,放学之后基本就泡在电脑前。”他说道。在家里的绝大部分时光,他几乎就是对着电脑。那时候靠打游戏维持所谓生计的人寥寥无几。在当时,他并不想要凭借游戏让他名利双收,游戏也并不是他承载梦想之地——游戏之于他就犹如一个安全的外壳,让他有机会塑造一个全新的自己。
如今C9的一串三是LOL电竞史上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即使是今日,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也觉得 难以置信: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Cloud9在2015年S赛北美赛区冒泡赛第一场BO5对阵Gravity Gaming中先 败两局——那一年的常规赛C9战绩奇差无比,他们需要三连胜才能出线,而在常规赛中,他们 甚至连续拿下两场胜利都很罕见。但是他们依旧努力,并未放弃希望。Hai指挥的声音带领着他们在场上继续奋斗——即使是在失败之后。
那时候相对而言他还算是个打野上的新手。因为在中单技术上备受指责,他转向了新的位置— —水平总的来说还不错——对他来说这已经很棒了。当然也可能是队友们弥补了他技巧上的不 足。但是我知道打野并不是他最喜欢的位置,离开中单位一直是他心里的伤疤。尽管手腕受伤 ,他依旧希望能够在退役前作为中单再去打一届世界赛,他希望能够在他原本的位置上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但是那些希望他退役的批评声太大了,大到淹没了他的声音——那个曾经在赛场上无数次为队伍带来胜利的声音。
在Hai的职业生涯中,他遭受的批评主要是他的技术比不上队友,而他的领导和指挥才能饱受赞誉,但是当失败来临之际,队伍王朝崩塌之时,这些都不再重要了。我个人认为Hai被认为在技术上的缺陷也于队伍的风格有关——他为队伍付出了许多,但是不求回报。最明显的版本就是换线版本,早期的双人打野和辅助游走并未向中路倾斜资源,而失败被归咎于他。当然, 这可能只是我这个哥哥偏心的看法,但是C9也确实从来没有将中单放在优先位置上。
让我们放下那些表现差是因为什么原因的讨论吧,那些批评慢慢地削弱了他的斗志。他总是说他不在乎人们说他什么,但是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尽管你们看到的他是他在赛场上控制的英雄,但是他仍然是个普通人。还有,你们真的相信那个因为他的交流能力而饱受赞誉的人完全忽视批评者和他的交流么?所以他选择了退役。
Cloud9给了他英雄般的告别仪式,粉丝们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退役。新闻稿上说这是因为他的手腕受伤而不能维持职业水平的训练。此外,他还在一年前接受了气胸手术,而我甚至是在 reddit上看到的第一手消息。那天晚上我正在酒吧吃披萨,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喝多了,我在互联网头版上看到了自己兄弟被插满了管子和针的样子。
私下里,他依旧坚称手腕受伤不会影响到他,他坚称他仍然是,至少是北美本土前二的中单。 虽然这种坚持可能只是出于骄傲。对我来说,这也很难接受——我看过他的每一场比赛,从他进了个中游队伍打业余比赛开始。在2012年的时候,他在打一个线上赛时网络崩溃了,然后开车到我的公寓来用我那台破旧到可以烤面包的笔记本打比赛。他跟我说他网络被DDOS攻击了,那时候我对此没什么概念,感觉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某个场景,可能我的笔记本就是电影里的电话亭。
后来我看他输掉了一场令人心碎的比赛,失去了参加2013年LCS第一赛季的机会。我整晚都醒着,试图和他聊一聊,希望自己能开解他——尽管我们平时关系也不算特别亲密。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安慰我自己,某种意义上,hai的生活就像是我的另一份生活,看他的比赛是我参与他生活的方式,这让我们更亲密。当他失败的时候我很失望,他更甚。
在LCS资格赛失利的几周后,他给我发信息说他在考虑休学(密歇根州立大学),一个叫 Quantic Gaming的俱乐部想要招他去打职业,他想要问问我的意见。在这之前很久,或者说从来他都没有咨询过我的意见。我告诉他去试试,虽然我想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不确定是什么让他那晚向我咨询意见。也许他想要和比较熟悉自己情况的人谈一谈;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在考研,他想要问问我在学业上的意见;也许是因为他希望能从我这里获得支持。那时候关于放弃学业投身电竞还是件新鲜事,美国之外就更少了,他几乎没办法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意见。
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学校。他和人合住在一个公寓里,有一间自己的卧室,离校园几公里远, 他所有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床,自己的电脑,还有各种方便面纸杯。所有他如今获得的荣誉和浮华是他全身心投入LOL的产物——那时候这一切可还都是浮云。不过说起来,他现在也还是经常吃方便面。
这就是我当时作为他的亲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他们会为了追逐梦想放弃什么,他们吃什么?他们住在哪里?住的好不好?从长期来说,去打比赛值得么?放弃学业?还是追逐梦想?——传统价值观会选择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其他的选择就在那里,那些不确定性就在那里。
在搬去加州之后,Hai的队伍更名Cloud9,成功打进了LCS。在资格赛的时候我十分紧张,虽然最后只是3场25分钟的碾压。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Cloud9的粉丝,而Hai也成为了C9的标志。所以当他退役之后,我就不太看LCS和C9比赛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电竞的粉丝,但是那时候我发现显然我更喜欢我弟弟,我是他的粉丝。这种感觉比物理距离上的亲近更为亲近。没有他,整个LOL对我来说不同了。
我以前会在赛后在reddit上搜索hai的名字,看看人们是怎么评论他的。在他上次担任中单的职业生涯末期,我发现我自己开始去和陌生人为他的表现而争执。我也看到他后来写了很多博客,关于社区氛围和选手的——我想可能很多批评的加剧是源于选手和粉丝之间本身就较为亲近吧。
职业选手们伴随着社交媒体成长。他们把自己训练的一部分——单排和粉丝分享——虽然是娱乐性质的。他们受到了高度的关注,而大部分选手都仅仅是青年人——甚至有些孩子还没读完高中。他们对于他们到底是谁,如何规划自己的生涯,要怎样才能很好地维护自己的名誉缺乏概念。有些时候打得好并没有那么重要,被认为打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少在职业生涯的维持上是这样。缺乏认同会让选手很容易丧失信心,意志消沉。
当Hai退役之后Cloud9陷入僵局时,实话实说,我心里有那么一丁点沉冤得雪的感觉。当Hai在队伍里的时候,他们不曾跌出过LCS前二,当Hai退役之后,他们在LCS最末挣扎。当我再次去看C9比赛的时候,看上去每个选手都在努力,却没有人愿意为了胜利而承担可能背锅的责任。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脖子放到钢丝上,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hai的头在飞——既然这些事情会在Hai身上发生,也可能在他们身上发生。
退役之后,Hai搬到了洛杉矶。当他顺着海岸线驱车放着那些80年代蠢蠢的爱情歌曲的时候,他在自己的雅力士里哭的一塌糊涂。他的新生活开始了,之前每天的训练结束了,那些职业生涯的美好和糟糕的事情都结束了。退役本该是轻松的事情,但是他哭了起来。
我觉得他可能从没真的认为自己退役了。有种说法是想要从一段关系的破裂中走出来,你可能要花这段关系持续时间的一半。而他只退役了几个月。我显然不能说他的回归是毫无犹豫的,但是显然他从未因为之前的事情和C9有任何不快。当C9向他寻求帮助,他就提供帮助。当时C9需要改善队内气氛,而meteos——尽管队内确实存在交流问题——认为如果不变对大家都好。Meteos是超级明星,是队伍的脸面,可能他本人也比较享受这一点。他在NA LCS历史上的统治力无人能敌,他的打野风格也是队伍的特点。换下Meteos,绝对不是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
Hai在新位置的回归并不算顺利——他刚回来的之后C9仍然保持在每周一胜一负的状态,但是队伍的信心和活力开始逐渐恢复,团队的士气也提高了。在赛季初期粉丝们对于他们的期待已经消散了——没人指望他们除了痛苦还能带来些别的什么。
打野实验看上去并不成功。如果C9不能重新回到顶峰,那气氛和交流的提升也不会长久。这是他们阵容变动时对自己的期望,他们从输的很难看提升到了输的不那么难看,但是再有风度的失败也依旧是失败。
但是之后他们开始赢下了几场关键赛的胜利,赢得不多,但是刚好足够让C9在赛季最后和Team 8打一场加赛。这场胜利能让他们拿到北美赛区冒泡赛的资格,去竞争2015年S赛北美最后一个名额。Hai遗落在前往北加州的道路上的那些已经结束了的一切又回到了他的眼前,一切都似乎触手可及。他将有更多的机会去争取LOL那最令人垂涎的冠军。当然,这场比赛C9击败了T8。这是他们第一次“最后的一线生机”。
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在冒泡赛的第一局面对Gravity先败两局时,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在看Hai作为LOL职业选手的最后一场比赛了。我当时有一些很微妙的感触,虽然有些感触已经被证实了是错误的。我很高兴我来看了他的这场比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我也很遗憾他们没能赢下比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扫帚星,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不能胜任职业比赛了。
在对Gravity的第三场比赛,Hai其实对比赛结果的影响并不大,但是C9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开关。不像那个赛季早期的比赛,他们并没有早早放弃准备回家。由于在比赛早期积累了一些优势,他们最终设法取得了一个不算很干净利落的胜利。他们本来被认为会输掉比赛的,但是他们还是走到了一个转折点。从那里走出的不是以前那头猛兽——他们曾经那样勇猛而具有侵略性,而是温顺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在风中摇摆不定,但是却不会被刮倒。
这场胜利开始让观众们支持C9。Gravity尽管已经相当成功,但是还没有足够地时间来吸引粉丝。他们是一支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大潜力的队伍,但是他们仅仅在一个赛季之后就分崩离析了。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表现出成功相当重要,批评更容易被转移。
看着Hai赢下那场比赛意义重大,但是我还希望更多。人总是如此。尤其是在那样的竞争环境之中,失败者就能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也希望着更多。这一次,他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方式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而不是被别人所终结。
在第4局,Hai选择了螳螂,这是他当中单时候最喜欢的英雄,也是他当时拿下了最多胜利的英雄。这场比赛C9开局相当不顺利,战况激烈而他们节节败退,在败局当中他们找到了一线生机,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击杀了大龙——Hai的标志性行为,也是C9的标志性行为——遇事不决动大龙。队伍开始表现出了不同,我们看到以前C9的精神复活了——曾经随着Hai离去而消逝的精神。他们活了过来,推平了水晶,将比分打到了2-2平局,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第五局,和这个BO赛的结局将会是怎样的了,这也清楚地写在了Gravity地队员地脸上。他们只是这场故事里的配角,如他们所言,我们都只是观众。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你甚至没有意识到你屏住了呼吸,直到风暴过去,你才终于恢复呼吸,身体甚至还在颤抖。这就是我在看这个系列赛时的心情。我曾经讨厌过给Hai机会和我竞争——我其实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旁观意味着这不是你的舞台。但是这次改变了,我们已经都长大了,我已经不再是Hai的竞争对手,他已经成长得如此好了。
那是小时候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我们兄弟几个人开始逐渐被电脑吸引,想要在线上建造一个自己的家园。最一开始我们玩的游戏是一个简单的浏览器上就能玩的角色扮演游戏Runescape(江湖),那时候大部分游戏都是点点点,但是Runescape显然做到了点击游戏的集大成者。你会对着一个岩石点上几小时只是为了提高你的采矿技巧。
我见过人们夸Hai的名字简洁完美的,也见过人嘲笑Hai的名字毫无创意的。不过他的第一个网名是什么呢?I am annoyed.因为他懒得去想一个名字,所以就敲下了这行字。当我想起那个游戏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的头像——穿着青铜的头盔,裤子和靴子——拿着一把镐头敲着岩石,头上是他的ID“Iamannoyed。”
Hai和我换了一个又一个MMORPG,最后在魔兽世界里定居了下来。我们曾经一起打PVP和竞技场。每一次输掉,我们就开始彼此甩锅。好吧,可能是我在吼他,而他在自卫。我们去讨论每个CD,每个动作,每一个小小的变化。我们没有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玩游戏——那已经是我们抛诸脑后的习惯了。
所以Hai最后成了一个指挥对我来说挺有意思的。不像我,他只需要找到真正听他的指挥的队友就行。对我来说,指挥不仅仅是知道该去做什么。在游戏里几乎没有时间去反应该怎样完善决策。C9的决策比其他队伍更果断,但是其他人最终还是追上了他们。
那次去冒泡赛是我第一次线下看他打比赛。我不知道我当时能期待点什么。我在赛前开车去了两次现场以确定我到时候把车停哪里,虽然当天还是很蠢地在入口和RIOT的工作人员解释了半天我是在邀请名单上的,当然弄清楚了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手环并且告诉我可以去选手的休息区。我进去之后发现可能选手太紧张了或者已经吃过饭才来到赛场,休息区的食物几乎都没动过。我仍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因为我吃了不少(真的很好吃),但是选手几乎看都不看一眼。
最终,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前排和Hai的经理,也是C9俱乐部的老板Jack一起。我想我可以告诉你Jack隐藏得最深的一个黑暗的小秘密,也许比最深还要深,他有狐臭,不过他对我非常友好。我甚至意识到尽管我是Hai的家人,我在这里却只是一个外人。他们每天在一个队伍里不断努力,在这种基础上,Hai他建立了一个新的家庭,有着他们自己的风格,规矩和温情的新家庭。
我们的家庭关系称不上多么亲密,仅仅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成熟而慢慢得到了改善——管他呢。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是我生命中所最熟悉的那些人。那还是年幼时的事情,夏天的夜晚,我在自己的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爬到我兄弟的床铺上去。这会让我感觉到身边会有一个人随时能够拉我一把,回到这个世界上来。我们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我们丢掉了祖先那代代传承而来的纽带——对越南语的理解;我们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家中离去;我们甚至不再聚在一起游戏娱乐。即使是现在,我在某些夜晚也依旧会感到整张床是那样的空空荡荡。我把这一切归咎于我这失败的家庭关系,但是不得不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种孤独的状态。游戏能帮助我逃离世界,但是却不能陪我在床上同眠。除非你玩的太入神以至于闭上眼睛依然是游戏的画面,那就另说了。而这样子则会让我回想到小的时候睡醒时所听到的身边兄弟的微鼾声。
我想,在长大成人的路上我们都应该有过类似的遭遇。在高中时代结束的时候,Hai经历了他人生第一次分手——要知道这场恋爱曾帮他建立起了最初的自信。那时的他伤心极了,用拳头在我们的客厅墙壁上打穿了一个洞。也许就是这事给他之后的手腕问题埋下了开端(我开玩笑的,但是谁都说不准不是么)。
他是这么说的,“我感到我被家里以外的人背叛了——这感觉太孤独了,好像除我以外身旁就别无一人。我恨我的兄弟们,我不想和我的父母呆在一起,我更不想和我的小妹妹说话。我坐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哭泣,自己是如此的无力,无力到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
也许现在那看上去有点夸张了,看上去只不过是青春期常有的问题,当时我有时候还会想Hai在离开C9的房子时的心情会不会和那时候一样。在摄像机前那个镇定的、侃侃而谈的少年的心里会不会依旧住着当年的那个小孩子。我们作为电子竞技的观众,在聚光灯下看到的是那些之前被称作游戏废宅的孩子们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样子。玩游戏不再是需要躲躲藏藏的事情,或者说至少不像以前那么严重。虽然仍然有些人认为游戏是浪费时间——尽管游戏有着能把全世界人带到一起,让人们超越距离阻隔的能力。
我们说回到2010年。当他第一次开始玩英雄联盟的时候,他推荐我也试试这个。他告诉我这游戏是基于DotA的,一个我们还是少年的时候所投入过许多时间的游戏,那时候我们还经常和一些全国顶尖的选手一起开黑。我们也曾被父母不断怒斥不要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面,但是那是我们在家里所唯一能做的事情。而自从他们离婚之后,就连装装样子都不装了,完全不管我们在平时会做些什么。有一篇Travis Gafford对我们父亲的采访让很多人都相信了Hai之所以能成功归结于他有一个稳定和受支持的成长环境。现在想想,这也没说错。但是这指的并非是我们长大的那段时间。稳定其实源自于HAI的队伍里,能够勇攀高峰都是靠他那熊熊的野心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所支撑着。
一开始,我觉得英雄联盟是一个很幼稚的游戏。我不能反补,也不能压制得对面不能吃经验。而事实上,阻止我立刻转投这个游戏最大的障碍其实是我的骄傲。要知道,2012年的时候Hai已经是北美最优秀的几名选手之一,而要我承认他比我好这事真的是太难了,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喜欢说这个!但是不得不说,Hai的确是一个比我强的游戏选手。游戏是我们彼此之间的共通语言,通常而言,失败总是伴随在你的左右,胜利却只会在偶尔的瞬间稍纵即逝——它总是在试图从你的手中溜走。对胜利的渴求,是我们俩所共有的心情。
对于Hai而言,“电子游戏是我的世界。它们是我前进的道路,也是我避风的港湾。我永远不会离开它们。”
如果我最初接触英雄联盟是在2013年的斯台普斯中心——世界赛总决赛的举办地的话,也许我会更快投入到这个游戏当中。我曾想过他所到之处无人不知。我也曾预见过无数人问他要签名的场景,而我们也会因为他有些这般那样的特权。
但我所不曾想到的是,每隔几步都是拥挤的人群。我也没想到过我们会从科比布莱恩特所踏过的那个入口进入斯台普斯球场。更别说我会预料到人们将主动让路来给我们一个更靠近前排的席位。而最让我想都不敢想的是当初我们手握手柄在显示器面前所挥洒过青春的那一切,竟一步步演变成如今这场比梦境更梦幻的现实场面。
还记得在C9在BO5生死局摧毁GV水晶的那一刻么?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而那之后C9又一次在先0-2落后的情况下逆天翻盘干掉TiP,我觉得我开始有点相信命运了。又是一出老套的好莱坞式屌丝逆袭的剧本——一群来自穷苦家庭的的孩子,在贫乏的条件下彼此之间互相扶持前进。在这样的想法所支持下,最后一天的淘汰赛中C9里击败Team Liquid的结局就完全没有出乎我预料了。这群小伙子成功的在几近于淘汰的边缘站稳了脚跟——同时也阻止了Hai的退役,大概——虽然只退役了短短的八场。他们绝不肯放下自己手中的键盘和鼠标。我感到我好像在电子游戏的领域里失去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在家里的老大地位开始变得模糊,是轮到Hai拿着手柄开玩,而我在一旁看着他的时候了。
曾经有个小屁孩被我骗去吃蚂蚁,因为我告诉他蚂蚁是巧克力味的;
曾经这个孩子只是一个角落里谁也懒得记起的无名小卒;
还是这个孩子,曾经在过去有一次把沸腾的泡面不慎倒在了裤裆上,烫到了二级烧伤才肯去清理,只是为了完成他的那场游戏。
而如今,那个长大了的孩子掌控着世界上最大的几个游戏俱乐部之一,下面鼎沸纷杂的游戏声和人声丝毫无法掩盖他的嗓音。
而我,愿意做他的另一个肺,直到永远。返回搜狐,查看更多